吃下一口黑鮪魚之後

文－王玠文   繪圖－雷思瑜－海生館出版中心

2019年的1月5日，一尾重達278公斤的黑鮪魚在日本豐洲市場上創下了史上拍賣價格最高的紀錄，3億3千多萬日圓。每年的第一場拍賣，在日本的漁市文化中至關重要，得標的木村先生表示：「希望能讓他的客人嚐到美味的黑鮪魚。」

TORO真的很美味，幾年前嚐過黑鮪魚的經驗至今仍深印在我腦海中。當那美妙的油花融化在我的舌尖上，我彷彿聆聽到大海在唱哈利路亞，而這還不是菜單上最昂貴的部位。同行的友人開始吹噓他去築地吃海鮮的經驗，那口令我感動的生魚片還不及他嚐過的十分之一，還有另一種叫meji的生魚片，是年幼的黑鮪魚，因為油脂更加集中，所以嚐起來更加美味。熱情的壽司師傅向我們介紹各種黑鮪魚的吃法。

但朋友與壽司師傅當時沒有向我敘述的是，人類正以一種歡慶的姿態，見證一個物種的消亡。這麼說或許有點危言聳聽，但與黑鮪魚美妙的口感相反，牠確實是人類暴食、貪婪、傲慢的最佳證明。雖然黑鮪魚現在是奢華飲食文化的代表，但在古日本，鮪魚是屬於社會低下階層的食物。而人們開始意識到黑鮪魚的美味也不過始於上世紀的70年代，隨著日本飲食文化在世界各地引領風潮，黑鮪魚的數量與價格呈現相反消長，最後這種一小時最快可游90公里的生物，終究沒有逃過牠們瀕臨絕種的命運。

有錢人熱愛透過消費來證明自己的地位，在紐約頂級的日本餐廳，一口黑鮪魚的代價是80美金，這對物種數量日漸下滑的黑鮪魚群體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為了供應市場，漁夫們開始向更年幼的黑鮪魚下手。雖然各國政府對於捕捉黑鮪魚紛紛祭出嚴格的法規加以限制，但仍比不上人類滿足口腹之慾的野心，在地中海、菲律賓一帶濫捕的新聞也層出不窮。黑鮪魚有三個品種，分別是南方黑鮪、太平洋黑鮪與大西洋黑鮪，牠們合起來是一個上億美元的產業，即使牠們能下潛到水深500公尺處，仍躲不過殘忍的獵捕。

臺灣在2001年以振興地方經濟之名拉開了「黑鮪季」的序幕。相比於吃掉世界80%黑鮪的日本人來說，把臺灣黑鮪季當作物種滅絕的劊子手似乎有點嚴苛，根據這幾年東港與蘇澳的黑鮪捕獲量來看，即使停辦黑鮪祭對於黑鮪的保育效果也只是杯水車薪。東港黑鮪季這幾年來也嘗試讓這個慶典更有教育意義，讓此時到東港的民眾可以透過活動了解當地漁民文化與地方特色。但也不能否認，對於一個數量正在減少的物種來說，我們建造一座名為《巨鮪來富》的花燈來期待年年豐收之時，反倒是奏起了黑鮪魚的輓歌。

其實近年來，多數國家對於捕捉黑鮪魚都開始有比較嚴格的控管，在臺灣捕捉黑鮪魚上也要經過嚴格的申請。而日本所開發，從魚卵培育黑鮪魚的技術，也在這幾年有大幅的進步，希望有天能夠補充野生黑鮪的不足。撇開大型魚類體內所累積的重金屬毒素危害，人類會不會有天良心發現，從此不再吃黑鮪魚？我回想了一下那融於口中的美味，覺得這似乎有點困難。但我們仍然希望黑鮪魚們能夠擁有自在悠游於大海的一天，當然也希望討海人們能年年「巨鮪來富」，而這之中的平衡就有賴於人們在節制口腹之慾及永續經營海洋資源的智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