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6月12日 星期三

今晚我想來點……素食壽司

 

市場需求推動的高魚價讓鮪魚的撈捕壓力始終很大


文、圖-公共事務管理博士  鍾國南


「素食壽司?」我狐疑地看著托盤上的東西。

「對呀!試試看嗎?」眼前這位年輕有活力的海洋志工說。

「呃……。」我有一點猶豫,不過最終還是夾起一塊壽司放進嘴裡,禮貌地露出好吃的表情,然後轉身離開。

以上場景發生在一場國際漁業會議上,討論主題是「太平洋鮪魚資源量的評估及捕撈配額」,這對各國的鮪魚產業來說算是很關鍵的會議。幾個國際保育團體不但全程旁聽,還在下午茶時間推出素食壽司,努力向與會的各國代表推介,證明沒有鮪魚的壽司也可以很好吃,重點是:想吃壽司並不一定要捕撈鮪魚。

其實我已經不記得那個壽司是什麼味道了,但是這件事卻讓我印象深刻,並體會到國際保育團體還真是用心良苦,竟然連這樣的遊說方式都想得到!不過當下我覺得在這場會議中,用素食壽司來說服大家少捕撈些鮪魚恐怕收效不大,因為各國代表團在這個場合中都肩負了維護本國產業的責任,很難主動減少自己國家捕魚的噸數。


FAO統計的「世界捕撈漁業及水產養殖生產」數據圖(引用於FAO發布之《世界漁業和水產養殖狀況》)

其實不只是鮪魚,許多國家的海洋漁業資源都面臨著「過漁」(overfishing)的危機。由聯合國糧食及農業組織(Food and Agriculture Organization of the United Nations, 簡稱FAO)的統計資料(圖11可以知道,海洋漁業的漁獲量從20世紀末就不再增加了,從那時候開始,全球總漁獲量雖然持續上升,但實際上是因為養殖漁業讓總量增加的結果。海洋漁業漁獲量無法再提高的原因有很多,海洋汙染、棲地破壞或漁業管理不當都會有影響,但是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過漁,這也是國際漁業管理組織最重要的任務。

大部分的民眾可能很容易理解過漁造成漁業資源枯竭的道理,但對於像鮪魚或旗魚這些位於食物鏈頂端的經濟性魚類來說,過度捕撈這些大型魚類還有更糟糕的後果,讓我們必須進一步思考,到底該不該少吃這些魚?

少吃「大魚」愛海洋?

我們不應該吃太多食物鏈頂端動物的道理很簡單:假設100公斤的植物能養出10公斤的牛肉,10公斤的牛肉能養出1公斤的獅子肉,那麼我們吃1公斤的獅子肉就等於消耗了100公斤的植物,而吃1公斤的牛肉卻只消耗了10公斤的植物。對大自然而言,吃獅子肉將會消耗過多資源。如果地球上的人類的數量很少,也許捕食那些食物鏈頂端動物對自然生態的影響也不大,但是當人口不斷增加,人類若還這樣去消耗資源,地球很快就會養不起我們了。

大部分人都吃肉,但我們吃最多的雞、鴨、牛、羊、豬等生物都不是純肉食性,為什麼?倒不是我們的先祖很早就有生態系和食物鏈金字塔的概念而自我節制,而是肉食動物數量本來就比較少,捕捉不易,又不容易馴養,要飼養牠們也不划算,所以我們的菜單上幾乎沒有任何陸生的肉食動物。

從陸生動物來比對海洋動物,就會發現我們餐桌上多數的魚類為肉食性,而雜食性、藻食性和吃浮游生物的魚類反而占少數。只要走一趟魚市場或海鮮店,就會發現其販售的海水魚類如石斑、鱸魚、鮭魚、鰹魚、鮪魚等,多為肉食性,這是因為海洋生態系與陸地生態系的結構有所不同所致。但是「攝食食物鏈金字塔越頂端的動物,就會消耗生態系中越多的資源與能量」這樣的道理卻是共同的。簡單地說,如果我們想要未來還能繼續享用海洋中的動物性蛋白質,就要維持海洋生態系的永續運作,並盡量往食物鏈金字塔底端去尋找食物來源。

接下來我們就一定會碰到另一個難題,難道人類從此不能再吃鮪魚和旗魚了嗎?如果我們都少吃此類大型魚種,這個產業將如何維持?漁民的生計怎麼辦?如果要我們不再吃食物鏈頂端魚種,又該吃哪些魚呢?


黃鰭鮪 Thunnus albacares)屬於食物鏈頂端物種(海生館多媒體影音管理平臺)

落實漁業管理和轉型

國際上的確曾經在2010年提案將大西洋黑鮪(註2) Thunnus thynnus)納入華盛頓公約(CITES)的管理之下,希望禁止黑鮪魚的國際貿易。我記得在那之前的一次國際漁業會議中,西方國家一位代表團成員在閒聊時告訴我:「我最擔心的就是CITES通過把大西洋黑鮪列入管制,如果真是那樣,我們的黑鮪沒辦法賣到日本去,就只好自己把那些黑鮪都吃完,那對我國經濟一定會是場災難吧?」

筆者認為,這句話正點出資源保育工作與國家產業政策的衝突,也顯示出保育議題與經濟民生的糾葛。西方人吃黑鮪吃得少,但只要日本人買得起全世界空運過去的黑鮪,全球的漁船就會抓個不停,沒有誰會跟鈔票過不去。此外,各國政府也必須支持自己國家的產業,設法保住漁民的生計,也因此國際上推動保育措施困難重重,這也是多數人批評各國政府對於資源保育老是顯得做太少、做太慢的原因。

另一方面,業者卻也有支持保育措施的正面動機,因為資源的消失就是產業的末日,再好的捕撈技術、再龐大的船隊,等到海裡都沒魚的那天也只能望洋興嘆,所以支持漁業管理措施才是求生存的硬道理。隨著自然條件和社經狀態的改變,其實所有型態的漁業都面臨著轉型壓力,而就長遠的利益來看,外部壓力也是促使內部正向轉型的動力。讓業者逐漸健全,適應現代化的資源管理體制也算是好事一件。

事實上,漁業資源管理成功的例子也不少見,例如前述大西洋黑鮪,雖然在2010年並沒有被列入CITES附錄,但這樣的壓力卻促使國際漁業管理組織落實管制措施,也的確在數年後逐漸看到成效,2017年的資源評估已經顯示「非過漁狀態」(註3),可見只要我們能夠及時採取措施,海洋自然就能慢慢恢復,讓資源繼續生生不息。

大西洋黑鮪的例子告訴我們,適當的管理措施並不會讓我們餐桌上的海鮮消失,反而是確保了海鮮的來源,但如果回到生態系食物鏈金字塔的概念,我們應該繼續吃鮪魚嗎?當然可以!只是吃多吃少的問題。因為漁業資源本來就有自然損耗的部分,即使金字塔頂端的動物也有一部分會自然死亡,人為過度介入大幅保留過多的肉食性魚類,反而會造成生態系的失衡。

絕大多數的自然資源都可以被利用,海鮮也可以吃,但是我們必須清楚認知到:許多海洋物種目前的狀況並不那麼樂觀,未來一定沒有辦法提供足量的海鮮,有些海鮮也會永遠地消失在我們的餐桌上。

關於如何正確選擇海鮮,中央研究院等單位建置了 《臺灣海鮮選擇指南》(註4),從生態、產業和全面保育等永續角度做了十分完整的建議,有原則性的提示也有個別種類的評估,應該是目前為止最值得消費者參考的依據。但是如果記不住,那就想想這個原則:往食物鏈金字塔底層找去就對了!


儘管全球漁獲總量持續攀升,但水產品的重要性還是被低估


從觀念的改變開始

虱目魚是食物鏈的中、底層生物,撈捕方式對環境影響較小,是非常好的海鮮選擇(海生館多媒體影音管理平臺)

拯救海中日漸稀少的大型生物很容易獲得社會大眾的認同,但是鮪魚壽司、生魚片和鮪魚沙拉也是我們難以割捨的美食,要在兩者之間取得平衡其實沒那麼容易,但也並非無計可施。簡單地說,影響鮪魚價格上升的因素有三個:一是鮪魚資源量,二是市場需求,三是捕撈成本增加,包括人力、燃油、資材設備及經營管理成本。政府應該努力落實漁業監督與管理,確保鮪魚資源能夠恢復;業者也應該努力轉型,主動標示合於漁法規範的漁獲,贏取消費者的信賴;消費者則可以正確選擇符合環境規範與保育員則的水產品,影響市場需求。

回歸到我們每個人能做的部分,其實要靠消費者少吃一些鮪魚,讓市場需求減少,來減輕鮪魚的捕撈壓力,並不是短期可見成效的對策,甚至很可能是毫無勝算的行動。飲食是非常個人的行為,每個人對食物的習慣、偏好和嗜好差異太大,很難訂出具體建議的準則。另外,要靠消費者在需求端去影響市場,除了人數上要夠多外,地區範圍要夠廣,力度要夠大,時間也要夠長,只靠保育理想的訴求很難達成。但我們仍要極力的去推動,為什麼?

跟所有的環保議題一樣,環境和資源的問題,除了靠政府和公民社會快速有利之措施去解決,廣大民眾的環境意識才是促成行動的基礎。當我們的觀念改變了,態度就跟著改變,最終才會有行為的改變,所以提升環境意識是保育工作的第一步,釐清永續觀念並有效傳播對環境保育至關重要。

少點一份鮪魚壽司,未必救得了一尾鮪魚,但這樣關注海洋資源的觀念和行動對自己和旁人的影響卻很大,每一個人的行動對海洋保育都不可或缺!

 

註解:

1.《世界漁業和水產養殖狀況》→點擊連結了解更多

2.黑鮪魚分為三種,分別為:太平洋黑鮪、大西洋黑鮪和南方黑鮪。

3.Eastern Atlantic BLUEFIN TUNA→點連結了解更多

4.臺灣海鮮選擇指南→點連結了解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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