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 | 潛水教練 夏鳳筠
2022年夏季，潛水同好們發現東北角龍洞灣水下突然驚見大批青鱗魚死亡，一場預料之外的生態大秀也就此悄悄揭開序幕。
每當在龍洞灣夜潛時，潛水員常會提醒彼此要戴好防寒帽，因為當地青麟魚數量很多，戴上防寒帽可以減少被橫衝直撞的魚群撞到頭的痛楚。幾次潛水都看到許多青麟魚群迎面而來，導致我們時常閃避不及。然而同時間，我們又多次親眼見到有許多青麟魚屍體。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大家紛紛猜測牠們的死因，莫非有人在附近炸魚？但其死亡數量之多，應非炸魚所致。也有潛水員推測牠們游速快又冒失，常常橫衝直撞，因此可能是自己一頭撞死的。但看著屍橫遍野的景象，我懷疑這有可能都是青麟魚自己撞死自己造成的嗎?
我常看著錯落的魚屍充滿不解，思索這場青麟魚悲劇究竟是如何發生。諷刺的是，青鱗魚的悲劇卻是底棲生物的喜劇，大量的魚屍餵飽了許多底棲生物的胃，也為龍洞灣帶來充份的養分，也許是因為養分充足，藍球菌瘋長得特別厲害，吸引許多海蛞蝓（海兔、海牛、似海牛皆屬之）出來飽餐一頓，我們也大膽猜測，這會不會是今年龍洞灣突然出現大量「條紋柱唇海兔」(Stylocheilus striatus)的原因呢？
當潛水同好間傳出龍洞灣水下沙地出現長十尺、寬一尺的條紋柱唇海兔長龍後，我便迫不急待想下水親眼見證。不過，當我看到牠們時，呈現的是分做五、六大群的群聚，每群總數可以用幾百甚至上千隻來計算，這麼巨量海兔相聚，對許多潛客來說是難得盛況，牠們首尾相接徐徐移動，一起覓食、一起逃離獵食追捕，一起遵循來自基因中最原始的指令
── 傳宗接代，看牠們交纏、交配、產卵後的精疲力盡，這麼多樣的生態行為可以一次在眼前展現，令人大飽眼福，也對大自然的奇妙感到驚奇。
生物大規模地群聚，不只可以讓我們觀察牠們的行為，還可以看見生物間的互動。例如我這次就記錄到，過往愛依附在大型海蛞蝓或海蔘身上搭便車的霸王異蝦這次也搭上條紋柱唇海兔車隊，出現在小型海兔身上。
據查資料，海兔透過分泌一些由蛋白質構成的費洛蒙，誘導同種的海兔聚集及產卵，不知道是否隨著條紋柱唇海兔群聚、交配，水中散發許多費洛蒙，因而吸引了少見的中型海兔
── 截尾海兔(Dolabella auricularia)現身。除此之外，中型海蛞蝓如明月側鰓海蛞蝓(Euselenops
luniceps)比起往年出現的頻率也是高很多，這兩種海蛞蝓像掃地機器人般在海底逡巡，有時還會誤食條紋柱唇海兔，再趕快吐出，速度之快，彷彿能聽見牠邊吐邊喊著:「呸、呸、呸」。
當然這麼多海兔群聚一定會引來獵食者的覬覦，就像過往少見的艷麗似海牛（Philinopsis speciosa，肉食性海蛞蝓）也大量出現，牠們像是去吃到飽自助餐似的大口大口地吞食條紋柱唇海兔。但海兔也不是坐以待斃之輩，當牠們遭受攻擊時，不僅會透過噴發紫色體液來防衛。看似動作遲緩的牠們，在海牛碰觸身體的霎那，還會像兔子一樣以彈跳方式加快逃跑！慢、快之間的強烈反差，讓人莞爾一笑。
飽暖思淫慾、色字頭上一把刀，彷彿就是頭盾目海蛞蝓
── 艷麗似海牛的最佳註解。在我觀察到艷麗似海牛出來覓食後，過了約莫一週後，我又看到約40至50隻海牛滿地趴趴走。其中更出現許多交配、產卵的情況，相比海兔交配後還能各自群聚，艷麗似海牛更喜愛頭尾相扣，數尾盤成一個海蛞蝓團。而且不知道為何，牠們交配時身上都會帶著薄薄的黃土，我甚至觀察到有二至三對產完卵後，幾乎全身被黃土覆蓋的景象，讓人感受到牠們精疲力盡地完成傳宗接代這一重任，現在終於得以安息的圓滿。
隨著豔麗似海牛大量逝亡，隱隱覺得這仲夏夜生態劇彷彿就要謝幕時，旁邊潛伴搖鈴的噹噹聲卻不斷響起，呼喊著我過去，結果居然是少見的錫蘭多角海牛（Gymnodoris ceylonica）！過往我只聽聞夥伴在蘭嶼、墾丁等地看到，想不到東北角也有，隨著牠蹣跚而行，我們驚喜發現牠們也是群聚而來，以二至三個為一群在交配，有些動作快的甚至已產卵。錫蘭多角海牛也是以其他海蛞蝓為食的掠食者，也許也是因為這龐大海兔群而來。
參考資料：
▶黃興倬(2013)。直擊！錫蘭裸海蛞蝓的仲夏派對。檢自https://e-info.org.tw/node/82924
(Oct. 25, 2022)
▶ 李承錄，趙健舜 (2020)。海洋博物誌（北台灣）：飽覽海岸與水下生態！700種魚類與無脊椎生物辨識百科。台灣 : 麥浩斯
▶ 洪清漳，黃秀婷(2021) 。金門海蛞蝓。台灣 : 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
▶ 李承錄，趙健舜 (2022)。海洋博物誌2｜近岸珊瑚礁｜：潛進南方的繽紛碧藍！墾丁、小琉球、台東、澎南，920種熱帶珊瑚礁生物辨識百科。台灣 : 麥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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